宁波的街道
关于街道的记忆
金真 (何镇飚)
80年代中后期,宁波的许多街道还很狭窄,城市似乎也不是那么大,骑着自行车就可以跑遍市区的各个角落.今天有些街道消失了,有些街道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那些零碎的片段和街道的名字一样,成为这个城市新鲜而古老的记忆。
药行街
在今年的国际服装节和金鸡百花电影节期间,药行街是这个城市里最美丽的街道,道路两旁大气而爽朗的广告牌给这条通往灵桥的大街注入了节日的热烈氛围。而在我的中学时代,药行街远没有今天那么宽阔,是一条狭窄的林荫大道。那条街上最吸引我的是路上众多的磁带音像店,7、8块一合的盗版磁带如果是正宗盗版,已经很让我快乐。药行街另一个出名的地方是有着多家可以定做家具的木器店。记得小学时候,每年冬天,只要带上5毛钱,就可以到药行街上的木器店里做一个陀螺。看着一段木块在飞速旋转的车床上越来越有型,直到最后压入一个钢珠,觉得这条街道真是神奇。在没有电子游戏和山地车的岁月里,一个陀螺和一根穿了绳子的筷子,给了这个城市里的少年太多关于冬天的美妙回忆。而我的第一张写字台也是在药行街上买的,便宜且实用,我总觉得拥有自己独立书桌的那一天就是我的成人礼。
当时有一个好朋友住在药行街,听他说,药行街的得名是因为街上曾经有许多药店,可在我的记忆中似乎一家也没有。很多年以后,我查阅了《鄞县通志》才知道他所言非虚,清咸丰、同治至民国间,中西药材行业极盛时,有聚兴、懋昌、源长、慎德堂等药行五十余家,街因此得名。
大学的一个寒假回家,发现药行街变宽了,当时当然是非常的高兴,但很快我就发现有太多东西只能在回忆中回味了。
东渡路
东南起江厦街,北至中山东路。全长349米,宽15米,车道宽11米,沥青路面。《鄞县通志》载:“东渡路,旧名天后宫前、天后宫后街、小江桥”。民国十八年(1929)宁波市政府填水、食二喉外之濠河,建筑柏油马路”。以旧城东渡门而名。
有个朋友开玩笑,说宁波改革开放是从东渡路开始的。小时候过年逛东门大街,最终的终点和重点往往不是三江口,而是二百、一副和东渡路。
类似上海的华亭路,北京的红桥,香港的女人街,宁波的东渡路也是著名的小商品市场。现在已经很难对当年那一特殊历史时期的“小商品”作一个名词定义了。记得我的初中3年(1985-1988),整条中山西路的南侧也曾经是著名的小商品市场,我有一次放学回家,第一次看到那里吊着文胸、丝袜之类的东西还不认识,想想也有点可笑。但宁波很多小商品市场(也许在今天也可以被称为是假冒伪劣市场,但在计划经济刚刚向商品经济过度的那几年里,商品还是短缺的,买放市场、服务意识、消费者权益这些概念正是在小商品市场出现以后才渐渐形成的。)却没能向东渡路小商品市场那样延续下来。在出租柜台还比较少见的日子里,很多人愿意去东渡路看看,人们第一次发现了价格差异,而小贩们也不厌其烦地用“租金便宜”、“直接从广州进货”等理由强调他们的物美价廉,我们从这些不是太被人看得起的人群中学到了包括成本收益理论在内的经济学第一课。其实,从东渡路上得到最大实惠的还是消费者,因为连我都知道,父母给我买衣服走到大商店往往只是看看,而来到东渡路才更有穿新衣服的现实可能性。在东渡路上,经常可以听到类似吵架的声音,外地人一定会很紧张,而事实上,那大多数只是吆喝或热情推荐,在这里调换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么困难,真正有难度的只是退货。
在东渡路上买最后一件商品是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夏天,一件10元钱的文化衫。后来东渡路上就出现了宁波的“世贸中心”,在纽约的世贸中心倒塌前2年左右,东渡路上的“世贸中心”就倒闭了。“世贸中心”的理念是把原来东渡路上的小摊贩请到室内来,不想,原来的成本优势被打破,而挤来挤去的购物人气也消失殆尽(似乎电子商务商们也忽略了这一点)。最近一次去东渡路,那里的“世贸中心”已经成了“高科技”的天下,一个相貌委琐的男子小声问我,“碟片要伐?精彩内容。”
郁家巷
东起带河巷,西至镇明路仓桥头。长140米,宽2.5米,混凝土路面。巷侧为居民住宅,有仓白居委会。有盛氏花厅,为海曙区文物保护单位。《鄞县通志》载:“郁家巷,旧名郁家衕。”以巷内旧多郁姓,故名。《鄞县通志•舆地志•市巷表》又注载:“《光绪志》司巷,旧有司务厅,故名郁家巷,”或“郁家巷,又名司巷,”系指城东南隅今之丝户巷一带,非指西南隅之此巷。
说起宁波市区里有姓氏得来的街道名称,至少有18个,胡家巷、柯家巷、王家巷、薛家巷、谢家巷、陈家巷、陶家巷、郁家巷、肖家巷、应家巷、竺家巷、毛家巷、陈家巷、穆家巷、费家巷、孙家巷、庄家巷、蔡家巷等。
我之所以写郁家巷,是因为我在那里住了三年,时间是从1989年到1992年,那时候的镇明路也是条不宽的林荫路,从月岛上来有一个坡,下雪天总是骑车摔倒。郁家巷是条很小的小巷,巷子很窄,可拐弯很多,骑自行车是需要一点车技的,里面住的人家比拐弯还多,大多是本地居民,说的是贼骨铁硬的宁波话。郁家巷 的尽头是镇明路仓桥头,有一段时间,似乎是中山东路梅龙镇改造的时候,买寿馒头似乎一定要到仓桥头,而且那里的小百货店还长年供应一种特殊的纯棉内衣。我在郁家巷的日子里,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位姓郁的邻居。有着除了郁姓之外各色姓氏的邻居们由于彼此都住得很近,隔音条件又不太好,所以总是能听到隔壁吵架、打骂孩子、喝酒划拳的声音。从郁家巷搬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在楼房里居住,所以特别怀念这记忆中最后的市井声响。
卖鱼路
妻子是东北人,第一次来宁波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宁波的路名非常有意思,不象上海只是简单地以地名来称呼。她最喜欢的路名有:呼童街、水仓巷、使君街等等,但她觉得最有宁波地方特色的路名是“卖鱼路”。
卖鱼路南起西郊路,北至体育场路。民国《鄞县通志》载:“卖鱼巷,南至西郊路,北至柳压坊。”旧名行宫街、卖鱼桥。因有卖鱼桥得名。卖鱼桥,原名永寿桥。旧时,西郊内河渔民常以所捕鱼鲜集此叫卖销售,因此得名。
在卖鱼路上买卖鱼,我最早的印象是小学时候,在板桥下面有船,有吆喝声,有突突突的马达声。后来在效实读书,在板桥旁边,望京路和中山西路交叉口有个大菜场,那里买鱼的人更多,似乎离卖鱼路还有点距离。中学时候最喜欢到卖鱼路上买油炸大麻花(叫佛手)吃,而卖鱼路上的柳庄宾馆(最早似乎是个什么招待所)开业,效实中学的铜管乐队还去吹锣打鼓,我们从对面的教学楼望去,好不热闹。有一段时间,我和伙伴们常去卖鱼路上的人丰布厂的电影院看电影,可现在无论布厂还是隔壁的玻璃厂都只剩下烟囱在孤独地挺立着。
板桥拓宽了,卖鱼路上也有了刚开始还让人看不懂的红绿灯。路上的各个商号来了又换,象曾经有过的小凤凰购物中心,缸鸭狗分店等等都不见了,几个娱乐中心倒是多年不倒,其他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有着宁波特色的路名了。
县学街
我从小爱吃包子馄炖锅贴什么的,因此几乎吃遍当时市区里为数不多的著名面食店,象现在阳光广场位置的“北大面食店”,孝闻街口的那家、宁波剧场前面的那家等等,但唯独没有吃过县学街上,在第一医院老大门对面那家。我的父母们认为那里实在太脏,总觉得都是病人在那里用餐。
而如今,东起开明街,西至镇明路的县学街一直和美食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在城隍庙附近,不但有泊来的麦当劳、KFC和我最喜欢的PIZZA HUT,而且还有东北的饺子,广东的烧鹅仔等等,更不用说宁波的牛肉细粉、蟹肉小笼。
县学街上最著名的就是城隍庙了。记得第一次看城隍庙还是小学时候,在现在的民乐剧场看电影,中途妈妈带我去看城隍庙。天,居然是一家工厂,机器隆隆。妈妈指着雕花的屋顶梁柱给我看,算是有了点“庙”的氛围。后来的一个国庆节,城隍庙正式成为商场对外开放,县学街上人挤人几乎寸步难行,而我最难忘的宁波最早的电子游戏厅就在当时的商场二楼。那个时候未成年人也可以去玩,1毛钱一个角子,真是开心的不得了。成年以后去城隍庙,经常在国泰街买点小礼品,还曾经去天封塔对面的步行街玩跳舞机,当然最多的就是吃小笼包子和小吃。
如果我们回顾一下历史会发现,《鄞县通志》载:“县学街,旧名县学前、郡庙前、石住桥跟。”“以县学宫为定名”。光绪《鄞县志》称“新市大街,即郡庙前街。东达福明桥,西达新桥。”俗又称城隍庙前街。县学街其实和吃没什么关系。
小学时候,县学街附近的一道风景是有许多出租小人书的,一块大纸板上贴了花花绿绿的小人书的封面,旁边写着编号,2分钱一本。父母总是不让我去借,理由是谁都看,太脏。所以,我至今无法享受“书非借不能读也”的乐趣。在中学的最后一个六一节,我终于在县学街上租了一本小人书看,是《丁丁历险记》,原来是书已经是没有封面的,封面都被撕下来,挂在门口的板上招揽读者了。可就在那个夏天之后,县学街上,乃至全宁波,都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小书摊了。
所以我们更应该记得街上东头的民乐剧场和西头的天行文化,在忘却历史、满足口腹的老街上,还有人在坚持着这个城市关于文化的最后幻想。
文昌街
我父母谈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是一起到文昌食堂吃饭,吃的是5分钱的芋艿黉。最近我们新文化网站(新文化.com)的几个80年代出生的朋友最怀念的是文昌食堂的苔条油糌子。我一直不知道文昌大酒店和文昌食堂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文昌街南起乌含巷,北至西河街,很短,全长只有480米,宽3-5米因旧有文昌殿得名。
偃月街
几天前,几位来参加宁波第二届国际海报展的国外设计大师要我陪他们参观宁波的老街。可就在我出发前突然发现,所谓的CBD之后,宁波市区里可看的几乎已经没有了。老外很认真,我只好说,不带照相机,不带摄象机,可以。
于是连夜带他们到了月湖边的偃月街,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大家没有打伞.偃月街很窄小,路灯似乎也很庸懒的样子,老外很兴奋.看着路边的小水果店、小烟摊和大排档非常有兴趣的样子。我倒记得在在偃月街月湖小岛上,即芳草洲,是我曾经的游乐场,那里是我记忆中的儿童公园。记得小时候,公园里总是回荡着“5号,19号,236号,还车时间到了。”的声响,那是在公园里租借儿童脚踏车的孩子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而在青春期无处发泄的热情中,只有泛舟湖上,清风徐来的片刻宁静才有审视内心的快乐瞬间。而曾经是宁波所有儿童最喜欢的在偃月街东侧的旋转飞机,也和公园里的游乐设施一样不见了。新的月湖公园当然更加漂亮,那依然矗立的雷峰像提醒我关于童年的一切是真实存在过的。
专门为巴黎卢浮宫设计海报的法国平面设计大师安佩罗伊对偃月街上的几家民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非进去看看不可。好在主人都非常热情,虽然已经挺晚了,法国人对墙壁、屋顶、小院都非常欣赏。院子的主人在一边奇怪地嘟哝,“都是快拆掉的旧房子了,有什么可看的。”
新街
对新街的白天和晚上感兴趣的是两类人,一类是喜欢采购服装的女士,另一类是爱泡吧的吧族。
在九十年代末,新街曾经被称为是最白领的夜生活发源地。因为这里有宁波最早也是最好的酒吧群落。按时下的眼光来看,音乐的匮乏,确切地说是现场演奏乐团的水平是宁波酒吧发展最大的问题。泡吧,泡吧,泡的是心情、DRINK、音乐和MM,缺一不可。20岁以下的年轻人不太会来新街,而35岁以上的来的也不多。这里是一类人的聚集地,也许是生于70年代的集体宣言。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针对专业人群的酒吧出现以后,新街不再有当初那种震撼力,而网络的出现使酒吧成为一种新新人类的聚集场所,其中的文化气息却越来越少。于是,新街成了一个符号,对酒吧文化缅怀的四分之一拍休止符。
公园路
在公园路改造的时候,宁波日报上出现过一篇美文。如果这个城市里的每一篇美文都需要用一条街道的文化意义的消失,那么代价似乎是过于惨重。
公园路是一条很特殊的小街,一头是鼓楼,一头是以前的中山公园。小时候,宁波的公园很少,而一到节日,公园附近就成了欢乐的海洋。特别是春节前后,公园路上更是热闹,有卖一种很特殊的哨子的,上面是一个棉花做的小鸟,下面是个纸灯笼,用哨子一吹,不仅会响,而且灯笼还会转,另外还有套圈的,卖“劲糖”的,面人的。我很喜欢看“小电影”,是一种手持的玩具,1毛钱一部,都是动画片,时间很短只有2分钟都不到,但可以反复看,这可能是我认识电影的起源。
在我读书的90年代初,如果我想买什么书的话,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东门口的新华书店,一个就是去公园路。的确,公园路最早的书店是国营的外文书店和古籍书店,虽然是国营,似乎也有承包的可能,没有调查过,都是胡猜。可后来,越来越多的个体书店出现在公园路上。这里成了全国闻名的书店一条街。这样自发组成的规模的确非常罕见。公园路图书一条街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宁波的文化层次,因为那里很多的卖书人和买书人都成了好朋友,许多自发的民间读书讨论活动正是在书店大量出现的同时产生的。
我不知道这样一条,也许是唯一的,宁波的文化街道的消失是不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许,即使这些书店还存在着,我也很难预见他们的命运,但我还是充满了幻想。今天,公园路告诉我们政府介入与民间自发对市场的作用是多么的不同。大概我们再也不会有自己的书店路了,尽管如此,当我看到公园路上的席殊书店里那些让我震撼的文字时,我还是无限留恋那记忆中的一瓣书香。
2001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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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镇飚的一传一乐(荔枝FM收听)
11 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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