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的童话--《游园惊梦》

秋天里的童话--《游园惊梦》

何镇飚


很多时候，当我们醉心于电影的情节的时候，其实我们忽略了很多东西。因为电影并不只是讲述一个故事，而是声、光、影的综合艺术。坐在影院里，我们是去看一场热闹的“戏”，还是去实现一个现实中无法达成的“梦”。第十届金鸡、百花电影节的开幕片，由著名导演杨凡执导，王祖贤、宫泽理惠、吴彦祖主演的《游园惊梦》给了我们一个全面的回答。
电影刚一开始，随着一声“五姨娘要唱戏了”，我们听到了原汁原味由浙江昆剧团一级旦角王凤梅和杨娟配唱的昆曲《牡丹亭》《寻梦》一折中的：“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银幕上出现的是豪门少妇打扮的翠花（宫泽理惠扮），和一身潇洒男装的兰姨（王祖贤扮），在众多身着戏服的略显怪异唐突的男女包围中，在儿童吹出的漫天肥皂泡中，载歌载舞，美伦美幻。

年轻美貌的翠花是三十年代苏州得月楼的当红歌妓，嫁给荣氏富商为妾后，却受尽了荣家冷落。在翠花身边最关心她的就是被她女儿称为兰姨的女人，也是翠花丈夫的表妹。兰姨有着进步的思想，却时常陷入家庭与社会以及自身的矛盾之中。她们二人对昆曲有着共同的爱好，在演唱昆曲《牡丹亭》时，翠花扮演杜丽娘兰姨扮演柳梦梅，二人一个男装一个女装配合得天衣无缝。戏里的杜丽娘和柳生，在戏外也相为知己，隐约之中竟有了一份女性间的爱慕情谊。

由于家道中落及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翠花离开荣府后，带着女儿住到了单身的兰姨家中，宛如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这期间，她们内心都感受到了来自男性的爱情。翠花从战死沙场的二管家（越剧王子赵志刚扮演）的生前日记中得知了他对自己的爱慕，而兰姨也被英俊潇洒的青年男子邢志刚（吴彦祖扮）所征服。但最后，她们都为彼此的情感而关闭了内心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在《惊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的歌声回忆中，病魔缠身的翠花在兰姨怀中安详地死去。

电影的故事内容虽然简单，但含蓄的叙述语言，美艳的电影镜头，精雕细琢的道具服装，绕梁三日的近30分钟的经典昆曲唱段，清幽古朴的园林背景，优雅脱俗的演员表演使该片获得了第二十三届莫斯科国际电影节影评人大奖和最佳女演员奖（宫泽理惠），并成为第二十五届香港电影节的开幕电影。

《游园惊梦》阵容豪华,林青霞的旁白,林忆莲演唱的片尾曲,伦永亮的电影音乐,都是该片成功的原因之一.而最重要也是最吸引人的还是导演杨凡的唯美主义倾向。影片中几乎每一个镜头似乎都是那么的完美, 室内戏的用光几乎如油画般层次迷离。据导演本人说，为了达到他所要的效果,开幕寿宴一场戏中四十多个红灯笼都是用手工加竹篾制成, 而不用随处可以买到的铅丝质的红灯笼。由于他对秋天那种忧伤气息的偏爱，在电影中，反复出现了多次的秋天，而完全不顾叙事的时间顺序与季节连贯。有大片几乎占据了银幕十分之八的秋天的枫叶，有象烟花一样美丽而不写实的雪花，几乎没有春天，根本没有夏天。

由于喜欢宫泽理惠的扮相和气质与角色的高度吻合，杨凡导演大胆面对语言障碍与文化差异所带来的挑战。他事先为昆曲的演唱录象、录音并注上日语发音，让宫泽理惠一有时间就做“功课”。在导演和演员的努力下，我们看到了宫泽几乎完全一致的标准口型，和3 分多钟“得月楼”演唱的长镜头，身段动作都已得中国传统戏曲的精妙。在处理翠花与兰姨的微妙关系时，导演也坚持“美”的原则，以至于两位演员的身体几乎都没有触碰，也没有暴露镜头，却清晰地表达出了彼此身心的依恋，不得不佩服其独到的功力。

也许是太追求完美而不得以为之，也许是有意给观众以更立体的感觉冲击，《游园惊梦》的另一大特点是视觉效果与听觉刺激的经常性分离。例如在翠花和演“林冲夜奔”的小戏子玩牌时，音乐是很现代的低沉的电子音乐加上美声女高音，诱惑而凄美。而在兰姨偷窥邢志刚时，画外音却是学生高声诵读论语的声音。大概那些游离于画面之外的奇特声响才是人物内心情绪的真实反映吧。

即使在情节方面，比杨凡以前的电影也有许多成熟的地方。作为编剧和导演的杨凡，在《游园惊梦》设置了许多耐人寻味的迷题。二管家与阿荣的关系究竟有没有爱恋的成分？翠花为什么要在临死前告诉兰姨二管家的日记，她到底是为谁流泪？翠花为什么会离开荣府，又是因为什么，会不会与“林冲夜奔”有关？兰姨、翠花和邢志刚究竟有没有一起去太湖，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因为有悬念，因为那些没有讲出来的故事，整部电影又在感官之外频添了一份神秘的美。
在宁波影都首映之后，我有幸和导演杨凡先生长谈，他对这部电影的态度很让我感动，他说：“这部电影表现了我对中国文化的喜爱。现代的中国人需要中国的文化，特别是一些优秀的传统文化。艺术不能光想着索取，也要有点付出。”他以为“年轻的观众大概不会喜欢”，可当我告诉他电影放映结束时，全体观众起立鼓掌时，他显得非常激动。

当我问起为什么电影中有那么多明显不合逻辑与常规之处，譬如林冲的戏装是直接来自盖叫天的武松时，杨凡导演笑着说：“这是一部艺术电影，你就它当是个梦，是个童话。”

2001年10月21日
-------------写命题作文是难受,即使本来也有这样的写作计划.本来的题目是"春心无处不飞悬",为了主流媒体还是先牺牲一点.金真的作品还在整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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